“三分生”的感想

前不久和一位演員聊天,他提到他從前演戲的時候,如果晚上有戲他下午會去看場電影使自己放鬆一下,盡量讓自己不去想演出的事,因為荀先生說過演戲要帶“三分生”嘛。

後來我一直琢磨他這思維的邏輯合理性,是不是如荀慧生先生所要求的“三分生”?如果說演出前放鬆一下,使自己在最輕的壓力下進行演出,那是十分科學的,許多演芭蕾舞、舞台劇的人也講求演出前的柔軟體操,深呼吸運動來舒緩壓力。據說馬連良先生演出前就愛“泡澡堂子”,這也是最佳放鬆方法之一。

但荀先生所解釋的“三分生”,我的理解應是,並不是不要理它、疏遠它,使原來已經很熟的東西(學戲、排戲必定很熟了)有意識的使它變“生”。相反的,是要在很熟的東西里找出“新鮮”的東西來,當“生”的東西進行二次解剖。如一個平淡無奇的念白,如何念的不一樣富有感情、有新意,那裡的表情可以加強使觀眾更有印象。

所以荀先生說:“生到熟是個練的問題,熟到生卻是個想的問題,得動腦筋、動心。”

京劇經常演的都是老戲,劇情對戲迷而言一點都不新奇,有些老戲的唱、念觀眾都能倒背如流,觀眾就是來看演員如何表演、如何詮釋唱念的,演員在京劇中的地位永遠是第一順位的。老戲中演到位不容易,演出有新意更難。但演員演到“流”、“油”倒是挺容易的,因為只要戲熟了演員可以輕易的在台上“背戲”,如對方的話白還沒說完他就接“背”下句了,別說感情了,連一個聽話的反應都沒有,那就是“流”、“油”了。

近來和網友談到童芷苓老師在香港演出『大登殿』代戰公主的情形,我想看過錄像的人都會配服童芷苓把這原是二旦應工的活,這戲迷們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的老戲,而演得滿台生輝,觀眾掌聲、叫好聲、笑聲不斷。為什麼?童芷苓沒加新段子也沒加什麼多新鮮的對白,那為什麼他就有效果呢?劉長瑜也曾問過童芷苓老師這個問題:“同樣的戲為什麼您演觀眾就有反應、有效果?”

因為童芷苓真正繼承了荀先生的“三分生”。因為童芷苓會在老東西里找“新鮮”,你看她把要見丈夫原配的尷尬、逃避、無可奈何、自找台階下的心理層次明明白白的交待給觀眾。而當馬達、江海告訴代戰公主“兩國施禮不同”,你看童芷苓專注的表情如同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個新鮮事,對施禮的動作她覺得可笑、無奈的模仿起來,這時觀眾也覺得“新鮮”、也樂了,這就有了出新的效果,化腐朽為神奇。我們不難看到許多演員演代戰公主,馬達、江海說什麼話也沒在意听就不急不徐的接詞兒,也沒任何“不平常”的感覺,如同理所應當的。如果分析劇情代戰公主到了新的國度,兩國文化有異是該覺得那兒都是新鮮的,但如果演員自己都不覺得“新鮮”,那觀眾更不會覺得新鮮了。

荀先生說的“三分生”實是至理名言,如了解真諦付諸實現,何愁京劇舞台沒有新氣象!

By: 何明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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